【荔枝】向日葵 1
黑色轿车在夜色笼罩的高速路上安静地奔跑着。
时间正好在深夜与黎明之间，早起的人们还未出门，夜猫子们也已经收起精神进入了梦乡，路上除了灯光相伴，好像就只有金智秀一个人在试图跨越晨昏线。
哦不，车后座上还有一只掉进了蜜池里被灌的七荤八素的猫咪陪着她。Lisa收起长手长脚，缩成小小的一团，身上盖着金智秀的西装外套，通红的脸蛋藏在蓝灰色的发丝间，只能看见安静纤长的睫毛。乖巧的睡颜丝毫没有方才在灯光绚烂的夜店里豪饮热舞的气势。
金智秀在等红灯的时候回头看她，小猫咪因为车子停下的惯性动了动身体，伸手抓住她的西装外套缩地更紧了。
等车子在车库里稳稳停下的时候，外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金智秀下车后失去了暖气，在初春的料峭寒意里打了个冷战。
她放下衬衫的袖子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打开后座的车门试图把猫咪唤醒。
撩开Lisa染的夸张的头发，擦掉她唇边还沾着的酒液，金智秀揉着她洋娃娃般的可爱脸颊轻声唤着，“Lisa醒醒，到家了。”
小猫咪睡的正香不堪打扰，皱皱眉毛伸出爪子扒开了恼人的手把自己的小脸盖住。
金智秀开始有些不耐烦，俯身搂住她的脖子试图把她直接拉起来。Lisa却伸手把她抱住凑过去在脸颊上送上好几个吻算是讨好，埋在她的颈窝里用带着醉意的鼻音奶声奶气地说：“再让我睡一会儿。”说着连腿也分开缠上金智秀的腰际。
被猫咪缠住的人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也不试着挣脱只在身下人耳边低声说，“Lalisa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我是谁。”
可能是熟悉的语气唤醒了Lisa的记忆，小猫咪睁开眼睛看到面前阴云密布的脸像是突然被掐住了后颈一般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姐、姐姐。。。”
“Lisa真是姐姐向日葵啊！”
每个大人看到Lisa抱着怀里的芭比人偶紧紧跟在金智秀身后时都会带着慈祥的微笑这么说。
“姐姐，智秀姐姐。陪我玩一会儿好不好？你看爸爸给我买的新的芭比娃娃还会说话！”
小姑娘眼睛大大奶声奶气，黑色的长卷发，衬的她更加白皙。她比她怀里的玩具更像个精致的洋娃娃。
金智秀沉默不语地走在她前面。等拐到了没有人看见的角落时，她就会转身，毫不留情地拍掉那个比她矮半个头的孩子手中的新玩具。
“不要叫我姐姐，我不是你的姐姐。”金智秀那个时候就开始对愚蠢的大人们失望，难道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看的出来吗？笑容灿烂的Lisa才不是什么向日葵，而是个彻头彻尾的小恶魔。
什么的样的妹妹会在玩捉迷藏的时候故意不找自己的姐姐，让她藏在仓库了一下午直到睡着，然后被找人找到快疯了的爸爸一顿胖揍然后禁足一个月。什么样的妹妹会偷走姐姐替父母制作的生日礼物谎称是自己做的。什么样的妹妹会只盯着姐姐喜欢的男生，让递出情书后怀着激动的心情等待回信的金智秀看到心上人与自己的妹妹接吻。
答案都是Lisa。
金智秀早就受够了与Lisa在一个屋檐下的日子，高中就早早准备好了出国留学，直到读完研究生才被父母叫回国内准备接受公司的业务。
可她才刚回来第一天，就必须得替妹妹擦屁股。
Lisa一直睡到临近晚上才醒，穿着吊带背心和短裤揉着眼睛下楼的时候金智秀已经坐在餐桌上和父母准备吃晚饭了。
“啊！好狡猾！你们先吃饭都不叫我，我都快饿死了。”Lisa飞奔下楼扑到母亲身边撒娇，得到温柔的抚摸后向对面的金智秀偷偷挤眼。
“谁叫你睡那么久的，我们的宝贝Lisa饿坏了吧，快盛碗汤给Lisa喝。”妈妈嘴上有些嗔怪，却还是掩饰不住宠爱。“你姐姐回国妈妈特地炖的鸡汤，你们两个小时候最喜欢喝了，快尝尝。”
妈妈给Lisa盛了一碗，也给盛了一碗给智秀。“你们两个昨晚上哪儿玩去了，赵叔说你们三更半夜才回来。智秀也真是的，回来第一天就拉着妹妹出去玩那么晚。”
Lisa张嘴就要说，“我去了夜。。。”
“夜场电影。”金智秀放下碗截住她的话，“我在英国就很想看的电影在英国很晚才上映，国内上映的早，我等不急明天就拉着Lisa一起去看了夜场。”大女儿在父母面前也笑的一脸乖巧阳光，极力表演着姐妹情深。
Lisa被堵住话头，也就专心吃饭把圆话的任务丢给了姐姐。
“，都是要当总监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任性胡闹，那么晚出门多不安全啊。”爸爸忍不住数落起来，“下次晚上出门叫赵叔点几个保镖陪你们一起。”
“知道了爸爸。”金智秀笑笑，暗暗睨了一眼偷笑的Lisa。
“说到这儿，智秀在家休息几天，下个星期就去公司入职吧。尽早接手业务，我也尽早放心放手给你们。”爸爸说完又转头看Lisa，“你也是，快大学毕业了，等今年暑假就去公司跟你姐姐后面学学东西。明白了吗？”
Lisa笑着点头，没有再说话、
“我说，你是不是太宠你妹妹了。”金智妮两颊圆鼓鼓的，手里还切着肉。
虽然是自己选的餐厅，金智秀却似乎没什么兴致吃东西，一直摇着手边的白葡萄酒看着窗外。
“会吗？”她抿了口酒，视线还在聚焦在夜色里。
这家高级餐厅在江南区的高楼里，凌驾在霓虹灯之上，放眼望去就是夜色弥漫的首尔。
金智妮从鼻子哼了一声，“昨天她都在夜店喝成那样了你也没跟家里说一个字，照你爸的性格，知道了肯定要把她腿打断吧。”说完忍不住嗤笑，“夜场电影，亏你说的出来。Lalisa那么讨厌你，跟你看电影她肯定宁愿被你爸打断腿吧。”
金智秀不说话也没有反应，仿佛她说的事情与自己没有关系。
“就算你们两个没有血缘关系，但这相处方式也太奇怪了吧。”认识了二十多年金智妮习惯了她偶尔的沉默于是接着自顾自地说，“小时候明明天天跟你们两个一起玩都被你们骗了，要不是中学的时候Lisa笑着跟我说要把那个你喜欢的男孩子抢走，我还真以为你们是亲密无间的好姐妹。”
“我说你这么多年也挺会装挺能忍啊，她都那么欺负你了你也一句话都不说，就这么跑出国去躲几年？”金智妮拿叉子敲了敲对面人的盘子凑过去低声损她，“真怂。”
“她毕竟是我妹妹。”金智秀终于回了神，装模作样地扒拉着盘子里的肉。
“你当她是妹妹，她把你当姐姐了吗？”金智妮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真的金智秀，都不是我说你。我不是亲的好歹也是和你有血缘关系的堂妹吧？你什么时候帮我兜过底擦过屁股？小时候偷偷抄你作业你都得跟我爸说。幸亏我爸不像你爸，不然我现在都得坐轮椅。”
这回轮到金智秀笑了。“你都说你爸不是我爸了，你可以成为服装设计师可以环游世界，但我和Lisa的生活都被安排好了，我们是金氏总裁的女儿，我们将来也只能是金氏的总裁。”她皱起了眉，“我们是绝对不会被允许成为。。。在舞池里搔首弄姿的人的。”
金智妮也沉默。这种话她父亲偶尔也会在只有一家三口的时候提起，自己的伯父似乎对女儿们太过苛刻了。自己还在拿蜡笔画画的时候，金智秀就被要求跪坐在案前学习书画，自己和朋友们唱K的时候，金智秀在和学习古典乐鉴赏，后来有了Lisa，金智秀高雅孤独的童年才算有了伴，两个孩子才能在高压下互相取暖。
或许这也是金智秀对Lisa格外宽容的理由。
“不过说起来。。。”金智妮不愧是搞艺术的，思路跳转的格外快。“Lisa昨晚在舞池里，还真是亮眼。我坐在二楼卡座看的特别清楚，所有男人都想挤到舞池中心跟她一起跳，可是谁都配不上她，最后干脆变成她的独舞了。啧啧啧，要不是在你们家，她这样的估计早就出道当IDOL了吧。。。”
这边金智妮还在嘀嘀咕咕说个不停，那边金智秀的脸色越来越暗挂上了危险的笑容。“所以。。。我们Jennie到底在夜店看我妹妹醉着跳了多久才想起来打电话给我的啊。。。”
这种表情金智妮见过，就是金智秀发现自己抄她作业时候的表情！
金智妮一下挺直了脊柱，端坐在饭店柔软的座椅上却如坐针毡。“那不是。。。半天才想起来你回国了吗。。。嘿。。嘿嘿。。”
金智秀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端起酒一饮而尽。“你自己吃吧，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哎？这样就走了？”嘴上这样说，金智妮脸上却不自觉露出松了口气的笑容。“你看你肉都没吃完。”
金智秀当然清楚她的想法也懒得揭穿，已经拿起了包包。“下周就要进公司了，明天开始有很多功课要做，只有今晚有空陪你出来吃个饭，之后可能很久不能这样聚在一起了。”
“哎？”这下是真的遗憾了。“明明终于回国了却不能一起出去逛街吗？”
“没办法。”说话间金智秀已经收拾好自己准备要走，“要是还有想吃的就点，记在我账上。”
金智妮点头跟堂姐挥手告别。“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啊。拜拜！”
金智秀的身影彻底消失，金智妮才长舒一口气。一转头才发现堂姐盘子里的牛排被切的很碎却几乎没有吃，叫的酒倒是喝的差不多了。
“哎，这个姐姐呀。。。”金智妮沉默了半天，不知道是无话可说还是想说的太多反而什么都说不出来。
安静了一会儿她默默掏出了手机拨通了自己工作室合伙人的电话。“彩英啊，要不要来喝一杯啊，今晚我请客可以放开了吃哦！”
到家的时候还是有些晚，金智秀酒劲儿上来了付了车钱下车的时候脚步摇晃。
父母都睡的很早，管家赵叔给她留了灯还在茶几上放了醒酒茶。她倒是没料到沙发上，小猫咪和昨晚一样的姿势盖着毯子蜷缩成一团。
“回来了？”金智秀不知道客厅有人，高跟鞋凌乱的脚步声一进门就把Lisa吵醒了。她起身把有些迷茫的姐姐安顿在沙发上把醒酒茶递到她手边。“喏，喝一口？”
金智秀接过杯子Lisa就坐在她脚边的地毯上趴在沙发柔软的扶手上微微仰头看着姐姐。
“怎么不睡觉。”喝完酒后金智秀的嗓音比平时还低一些，陷在沙发里比平时显的更加娇小也少了很多强势。
“回来为什么不告诉我。”Lisa没有理会姐姐的提问，歪着脑袋悠悠地反问。
“你会关心吗？”金智秀笑了起来，真的像在看自己宠溺的妹妹。“我的事情Lisa也会关心吗？”
“当然了。”金智秀很久没有听到Lisa的声音了，她喝了酒迷迷糊糊的记忆也开始不太清楚。Lisa的声音一直都是这样像泡在蜜罐里一样吗？流着蜜一样焦糖般的声线，让听话人忍不住放松了精神，双眼开始迷离。
“姐姐的事情我都会关心，因为我是姐姐的向日葵啊。。。”
金智秀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阳光透过轻薄的窗帘照射进房间，她抬手挡住揉揉眼睛，发现自己的妆已经卸掉，低头一看身上也穿上了睡衣。撑起身子回想了一下，她才想起昨晚是Lisa把自己背到房间里，应该也是她收拾好了一切。
拍了拍脸清醒了些她就翻身起床，即使再英国独自待了五年她也丝毫没有放松自己少年时养成的作息，要成为金总裁的人是不可以睡懒觉的。
吩咐了厨房送早饭过来，金智秀就飞快地洗漱完戴上眼镜坐到电脑前点开了文件夹。
厨房阿姨端着三明治来敲门的时候她已经过目了桌面上快一半的文件，另一边在iPad上仔细地做着笔记。阿姨是看着金家两个孩子长大的，离家几年的小姑娘长成可靠的模样回来了阿姨心疼又骄傲。“智秀啊吃完饭再看吧，这孩子真是的，一大早就这么辛苦。”
金智秀不带妆又戴着眼镜，缩在电脑椅上笑起来还是几年前的孩子模样。“知道啦阿姨，我会好好吃的。”
阿姨怜爱地摸摸智秀的头顶多看了两眼才舍得转身出门。
“啊！对了。。。”金智秀叫住阿姨，又犹豫了。“Lisa。。。今天在家吗？”
两个人在大人眼中一直是姐妹情深，阿姨当是姐姐思念妹妹一副了然的样子。“啊，Lisa今天大学有课，一早就出门了。不过下午应该就回来了，到时候给你们做最喜欢的牛奶布丁。”
“好，谢谢阿姨。”
门轻轻关上，金智秀的笑容也悄然落幕。
六年前自己离开的时候Lisa还是黑色长发穿着初中衬衫校裙嘴角挂着坏笑的样子。在夜店里找到烂醉的妹妹的时候她有一瞬间的震惊，那个在舞池里浑身散发着光彩的人与自己记忆里的小恶魔实在相去甚远。
金智秀咬着三明治揉了揉自己额角。“说起来那天晚上。。。她是不是把我认成了别的什么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