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向日葵 2
“啊，Lisa来啦！”
在睡眠中结束了上午的课程Lisa连午饭也没吃拎着包径直往舞蹈社来了。姜涩琪正坐在舞室的角落里休息，看见Lisa来了露出标志性的小熊微笑。
“喂喂，那天晚上把你带走的那个女生是谁啊？我怎么都没见过，什么时候惹上的风流债啊？”Lisa权当没听见经过她去更衣室换衣服。“这可就没意思了啊。”姜涩琪出了名的好脾气眯着笑眼跟上今天格外高冷的朋友。“告诉我吗，哪里找的那么好看的姐姐。”
“生下来就有。”Lisa也不管她站在一旁，自顾自地换上练舞时穿的黑色背心。
“哎？”姜涩琪皱着眉反应了一会儿才转过弯来，“亲姐姐？什么吗，还以为你有什么新八卦。你跟你姐姐长的一点也不像啊，嘛，姐姐也很好看就是了。”
“当然不像了。”Lisa今天很反常，一直冷着脸丝毫没有平时开朗的模样。“因为我是收养的啊。”
“哎？！”这下真的的是大八卦了，姜涩琪笑不出来。“怎么。。。没听你说过。”
“你又没问。”Lisa换好一身行头对着镜子整理自己却看到小熊软糖一副做错了事情慌张局促的样子。“别露出那张表情，不是什么悲惨的故事，毕竟不是谁都能被大公司的老总家收养的。”灰色的长发在脑后束成马尾，Lisa简单拉伸了几下走到姜涩琪面前抬起她的嘴角自己也终于笑了起来。“你这样被珠泫姐姐看到会以为我欺负你的，走啦，练舞吧。”
姜涩琪站在原地。
“怎么了？”Lisa难得看到小熊固执的样子竟然觉得新奇。
姜涩琪嘴唇嗫嚅一时组织不好语言，“我们。。。是朋友吧。”
Lisa笑着点头。
“那是朋友的话。。。有什么都可以跟我说的。”小熊挠挠头，“感觉认识你三年却完全不了解你，也帮不上你的忙，稍微有点不满啊。。。”
偶尔有人会在背地里多嘴，说经济学院的校花怎么就被舞蹈社那个只会傻笑的家伙拱走了。Lisa完全不会附和这种话，不仅仅是作为朋友的礼仪，她是真的能理解裴珠泫选择涩琪的理由。就像刚刚这样，这个笨嘴拙舌反应有些慢的朋友，你却能从那双真诚的笑眼里感受她干净的内心。
“真羡慕珠泫学姐。”
“嗯？”小熊又开始挠头。
Lisa带着坏笑把她壁咚在墙上，“偶尔会觉得要是和你在一起也挺不错的吗。”
知道朋友最喜欢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姜涩琪撇撇嘴把她推开，“切，早就知道你觊觎我的美色，没想到今天还真的要对我下手。小心我女朋友放学把你堵在小树林里揍你。”
“哈哈哈哈，好害怕啊。那不然我和你女朋友去练舞室打一架，赢了你今晚就归我怎么样？”Lisa又恢复了平时嘻嘻哈哈的样子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
“智秀啊，Lisa回来了，下楼一起吃布丁吧。”
“好。”金智秀摘下眼镜揉揉鼻梁，起来伸了个懒腰跟着阿姨一起下楼。
客厅里那个灰蓝色的小脑袋背对着自己，埋头吃着布丁。“啊，今天的布丁超好吃啊。”
“对吧！”阿姨从沙发后面亲了亲Lisa的发顶，“最近研究了新的做法，肯定和你们的口味。智秀也快来。”阿姨把布丁端到Lisa身边的座位上招呼她过去。“快吃，我去准备晚饭。”
客厅只剩下姐妹二人。阿姨走了，Lisa就不再说话靠在沙发上安静地吃着布丁。金智秀默默地站在楼梯口注视着妹妹的背影。“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最会讨大人欢心。”
Lisa抬起穿着鞋子的脚搭在茶几上摇晃着。“布丁不吃的话我全都吃掉咯。”
金智秀绕到她对面坐下，“喜欢就都吃掉好了。这个家里，有你得不到的吗？”
Lisa低头刮着盛布丁的小碟子不看她。
“把脚放下，会被爸爸骂的。”金智秀起身拍掉妹妹放肆的脚把布丁推到她面前。“吃吧。”
“真的吗？”Lisa收起脚盘腿坐到沙发上咬着银质的小勺子，“要什么都有吗？”
“别说傻话了，得不到的你不也会想办法弄到手吗。”
勺子掉在Lisa手中的盘子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哼，就是这样这个家才没劲。”
“别任性。” 金智秀像极了耐心的姐姐在安抚不安的妹妹。“想方设法把我赶走，独享爸妈宠爱的日子你也过了五年多，现在该像个大人了。你有必须要承担的责任，逃避不了的。”
“金氏是我们两个的父亲共同创立的，爸爸也希望将来有一天能看到我们两个一起接手公司的样子。。。”
“啊啊啊！好吵啊不想听不想听！”Lisa捂着耳朵身子一歪躺在了沙发上蹬着腿，十足是个不讲道理的小姑娘。“才回来几天就开始说教，真是烦死了，姐姐喜欢的话公司什么的都给你好了，就让我当个有钱的无业游民，怎样都好，我不想去公司，不想当老板！”
金智秀只好收声无奈叹气。“吃了布丁就回屋休息吧，大三的课业也很重，洗过澡也差不多该吃晚饭了。”
Lisa乖乖坐起来端起属于金智秀的那一份，送了一口到嘴里吐了舌头。“啊，太甜了不想再吃。”她起身走到厨房，金智秀听到了瓷器放进洗碗池里的声音，还有Lisa甜甜的嗓音。
“阿姨，姐姐吃了一口就说太甜了不爱吃。下次还是做之前的那种吧，辛苦阿姨了。”回到客厅的时候Lisa捡起沙发旁自己的书包对金智秀做了个鬼脸，转身小跑着上楼。
真是的，小孩子吗。
庭院里的樱花树开了又谢，如今只剩夏日里茂盛的绿叶。
金智秀入职也已经三个多月从总监升到了经理的位置。一切沿着时间的轨迹按部就班地进行着，除了她不让人省心的妹妹。
离Lisa一声不吭和舞蹈社一起跑到美国参加舞蹈比赛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金智秀这天回家吃晚饭的时候父亲的脸还是阴沉的。妈妈盛了饭递给金智秀，向她使了个眼色。
“咳，妈妈，听说Lisa比赛挺顺利的吗？”女儿轻松读懂妈妈的心思，打了个助攻。
“对啊对啊。已经进了半决赛了，她还得参加个人赛，这几天练习辛苦的很，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昨天跟我视频的时候好像又瘦了。”妈妈说着话不经意地往一家之主碗里夹菜。
金爸爸往碗里送了口饭，脸上依旧阴晴不定。
金智秀从小到大都猜不透爸爸的心思。明明是亲生父女，可她却做不到像Lisa一样，总是能精确地解读大人的想法，每个娇都撒在点子上，一句话就能把父母哄开心。也是因为这样她和Lisa小时候才能躲避很多父亲的惩罚。
“都是大学最后一个暑假了，让她好好玩一下吧。再回来就真的要进公司变成大人了。”不擅长和父亲弯弯绕绕金智秀干脆直接说出口了，“她不会让你失望的爸爸，我向你保证，她一定会和我一起把公司壮大的。”
金爸爸放下碗，抬头看着自己的女儿。“这么多年你总算开始有点姐姐的样子了。”两鬓已经开始有了白发的董事长向后靠在椅子里，背微微佝偻。
“我不是想给你和Lisa那么多压力，只是挚友临终前把他一生的所有成就——公司，和Lisa都托付给我，我怎么敢有哪怕一丝松懈让他在九泉之下合不上眼睛呢。”他伸手握住女儿的，“只是给了你负担，让你从小就过得辛苦。那么小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就突然间多了个妹妹分走了父母的所有关心，该有多委屈啊。”
“我曾经担心过，怕你会一直和Lisa合不来，怕你会因为Lisa不愿意回国，怕你不愿意和Lisa共同管理公司。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你不愧是我的女儿。”
金智秀怔了怔，反手握住爸爸粗糙的手心。“小时候是我不懂事。最委屈的是Lisa才对，她已经失去很多了，我作为姐姐，以后会保护好她的。”
已经三年级的金智秀被爸爸妈妈要求要带着刚满六岁的Lisa一起上学。
于是学校老师们发现，全学校最活泼可爱的金智秀每天都会皱着小脸拉着一个比她更小一些的话痨小女孩上下学。
“智秀姐姐，咱们学校好漂亮啊！”
“嗯。”
“不过没有智秀姐姐诶漂亮。”
“不要随便拿我和楼比。”
“智秀姐姐，我们是在一起上课吗？”
“不是。”
“为什么？金叔叔明明说是跟智秀姐姐一起上学的！”
得到了大人保证的Lisa表示不服气。
“只是一起到学校而已，我们不是一个年级，所以不可能在一个教室。”
金智秀皱眉，觉得爸爸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只会给自己添麻烦。
“那我可以跟智秀姐姐一个年级吗？”
“不能。”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因为你是小孩子！”
“智秀姐姐也是小孩子。”
“我比你大！我已经三年级了，是大孩子了！你才一年级，你才是小孩子。”
谁知道Lisa听了一下子高兴了起来。
“那是不是我三年级的时候就能和智秀姐姐一起上课了！”
金智秀气的跺脚。
“不是！哎呀你笨死了！你三年级的时候我就五年级了！你永远都不会跟我一个班的！”
Lisa听了这话又立马低落了起来，小小的向日葵今天有点枯萎。
“好了，去吧，你就在这儿上课。”金智秀松开Lisa的手也松了一口气。小小的金智秀背着小书包走到在教室门口迎接新同学的老师面前，像个小大人一般跟老师讲着Lisa的情况。
一回头，小跟屁虫还在原地，蔫蔫吧吧的。
“要上课了，你快进去吧。老师会照顾好你的。”金智秀有点不耐烦，她从不迟到的记录可不能因为Lisa就这么被打破了。
老师以为Lisa是到了新环境不适应，蹲下身子抚摸着她的头顶，细声细语。“Lisa以后就是老师班级的学生咯。Lisa会和老师好好相处的吧？”
Lisa抬头看了眼金智秀的表情，微微点头，拉着老师的手走进了教室。
把她安顿好金智秀看了眼手表转身就走，错过了Lisa与她的挥手告别。
日子在Lisa每天的提问中过的很快，渐渐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和金智秀每天手拉手上下学的是她的新妹妹Lisa。
Lisa混血一般的容貌很容易引起大家的注意，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的都愿意和Lisa做朋友。甚至还有家长会在Lisa的放学路上拦下她想要合影。Lisa的性格也很友好，虽然害羞但也不会拒绝别人，所以放学时总会有一堆孩子和家长围在车窗外要和Lisa说拜拜。
放学后还有家教的课程，然而金智秀的教养让她不能做不礼貌的孩子，只能坐在另一侧地车窗不耐烦地看着手表。
Lisa很懂事，看出金智秀的不满后会在回家路上掏出今天同学们给的小零食或者可爱的文具，妄图讨好金智秀。
照理说金智秀是不吃这一套的，只是家里从小对她要求很严格，可能吃坏牙齿的零食和会让学习注意力下降的文具统统都不可能出现在金家的购物清单上。出行都有司机或保姆陪着，金智秀想买什么开口就行，她根本没有零花钱去偷偷买喜欢的小玩意儿。
所以小跟屁虫幼稚的战略奇迹般的起了作用。
金智秀不再在意时间，挑了一个最可爱的草莓橡皮，开开心心地和Lisa吃光了所有零食。
后来金智秀偷偷藏着的小东西越来越多，她和Lisa也最终都去拔了蛀牙。那段日子她确实很开心，这个每天给她上供的小家伙让她过的像个山大王，她似乎也没有更讨厌这个跟屁虫了。
直到期末考试金智秀出人意料的考砸了，家里的小东西才被金爸爸翻了出来。把她好好数落了一顿后，将她的私藏统统丢了。
小孩子不会怪罪自己只会给自己的痛苦找个发泄的对象。金智秀能找的只有Lisa。
那天所有人都拦不住金智秀。
乖巧的大小姐仿佛成了只小野兽，扑开了Lisa的房门，把刚搭建好的城堡和正在搭积木的Lisa一起推倒在地。
“都怪你！给我那些东西让我没法好好学习！”
“我这次没考到第一都怪你！怪你！”
“我从来都没有那些小玩具。”
“凭什么你要什么爸爸都给！”
“我不要妹妹！我不要你当我妹妹！”
“这是我家，我不许你在这儿！你走，你走啊！”
不明所以的小姑娘坐起来揉揉摔疼的屁股，看着在她面前嚎啕大哭的金智秀，一时不知道是该安慰她还是陪她一起哭。
来迟的金爸爸只听到了女儿嚷嚷着让妹妹走，又看到了倒在地上的Lisa，瞬间像是被点燃了，对着女儿的屁股毫不客气地就是一巴掌。“你再胡闹就给我滚出去！”
金智秀知道爸爸很严格，但她从来不知道爸爸会对她动手。
她没有的玩具，没有的关心，没有的课余时间Lisa都有。连自己的爸爸都要为了她打自己。凭什么？
只有八岁的金智秀找不到原因，只觉得Lisa坏透了。她才不是什么向日葵，她就是缠着自己的这世界上最坏的小恶魔！
屁股再疼，她的哭声也一点都没有收敛。敞开了嗓子通红着双眼，像是要把一辈子的委屈都哭出来。
金爸爸打完女儿又后悔觉得自己过分了，示意保姆把金智秀拉走，转身安慰被这场面吓坏的Lisa。
保姆上前想把失控的小姐带走，可是晚了一步。金智秀大哭着，随手捡起脚边的积木挥舞着冲了过去。
金爸爸背对着女儿没有看到她的动作。金智秀的报复得逞了，她手里的三角形积木尖锐的棱角狠狠地砸在Lisa脸上。
小小的Lisa闷哼一声捂住脑袋却没有哭。
金爸爸脸色苍白，他看见Lisa的指缝中开始渗出红色。
“快打电话叫医生来！”
周围的大人们一下子慌张了起来，像一滴水注入了沸腾的油锅里，激起所有的不安。金智秀吓的停止哭泣，保姆打掉她手里还沾着血的积木把她抱了出去。她在混乱中看见了， Lisa满脸的鲜血。
睁开眼睛，黑暗空旷的房间里只听的到自己沉重的喘息声。金智秀掀开被子下床，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空调开的很足，她还是浑身大汗。
即使在大洋彼岸离 Lisa十万八千里远的时候，她也会做这样的梦。
梦里只有Lisa惊恐的满是鲜血的脸，而已经长大成人的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穿着公主裙的小小的自己像只失控的小兽，撕扯着幼小的妹妹。
年幼时无知的恶意种下的苦果，如今在她身边生根发芽，繁茂的枝叶把她笼罩在阴冷的黑暗里，连树梢被风吹过的沙沙响动都是对她的折磨，提醒着她自己的罪过。
Lisa受伤昏迷后，她在这张床上躲在母亲怀里哭了很久。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小向日葵失去了什么才会出现在她身边，而她对那样的孩子又做了什么呢？她灼伤了她的向日葵，她不配当小太阳。
喝了水她稍稍冷静了些，坐在书桌前捂着胸口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涣散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书桌一角的全家福上。
这是金家的传统，每年过年都会拍一张新的全家福放在每个家庭成员的房间里。
金智秀这几年过年都没能回来，所以她屋里这张还是去英国之前大家一起穿着韩服拍的。那时候Lisa早已长大，金智秀不知道父母有没有告诉她一切，但是她渐渐开始和自己一样改口喊起了爸爸妈妈。Lisa和妈妈坐在前排，智秀和爸爸站在后面。妈妈那天希望姐妹俩一起单独拍一张，智秀沉默着，Lisa却开口。“没事啦妈妈，我和姐姐单独的自拍多着呢！不用特地替我们拍！”
只有金智秀知道那是缓解尴尬的谎言。小太阳已经没有勇气面对她的向日葵了。
照片里她和妈妈都梳着传统的韩式发髻，而Lisa却披散着长发，刘海将将露出她好看的眼睛。刘海遮住没有露出来的，是额角上三厘米左右的疤。
没有人再提过那件事，只是Lisa再也没有过露出额头的发型。金智秀知道妈妈曾经旁敲侧击地劝过Lisa，说我们Lisa公主不管什么发型都是最好看的，Lisa却总是笑着说自己还是喜欢有刘海的可爱风格。
金智秀轻轻拂过照片上Lisa稚嫩的笑脸。
小向日葵啊，讨厌我吧，恨我吧，报复我吧。你看我的眼神再冷漠些，或许我就不会再在深夜里被负罪感唤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