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向日葵3
和着最后的节拍Lisa优雅地侧躺在地上，舞台上的聚光灯熄灭，台下的观众只能对着她的剪影喝彩。
奈落缓缓下沉，将Lisa带到舞台下面，她这才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不能影响演出进程，Lisa没来得及多想飞快地起身跟着工作人员的指导往后台去。回头在来往的人影中，她看到那一方小小的舞台又缓缓上升，它反射的舞台上的灯光闪过Lisa晶莹的大眼睛，像是个俏皮的道别。
来自韩国的大学舞蹈社团击败一众夺冠热门拿下团体和女子个人赛的冠军成为今年最抢眼的黑马，那是一定要发了疯似得庆祝啊。庆功派对被安排在某个灯光迷离的夜店里，DJ带着耳机站在最高处靠着节奏引领者台下躁动的人群，将一个个不安的灵魂点燃。
本来就是一群会跳舞的人，现在更是如鱼得水，像交配期的鱼群，在被阳光煮沸的水域里激起海浪跳一场盛大的求偶舞蹈。
最大的功臣Lisa被抹了蛋糕洒了香槟之后也懒得清理，拿着瓶啤酒窝在卡座里看着后辈们疯狂，倒映着舞池里绚烂灯光的湿润眼睛已经有些迷离。
身为社团经理的裴珠泫趁卡座没人的时候才挪了过来从随身带包包里掏出一沓名片。“喏，这些都是经济公司的星探，跟我疯狂的打听你，好几个都是大公司来的，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Lisa动了动眼珠子睨了眼桌上形形色色的小卡片，视线又回到了舞池里面无表情地灌酒。
姜涩琪坐在不远处的吧台边，看着女朋友吃瘪回来一手把她揽在怀里。“看吧，我说Lisa不会同意的。”裴珠泫拍掉腰间的手向酒保要了杯鸡尾酒。“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也是，她也是。一个两个都怎么想的，这么好的机会送到手里怎么都不要？明明多少人挤破了头想去的地方。”
“别人想要的不一定是我们想要的啊。”姜涩琪微笑着凑过去把下巴搭到女友肩上，“万一真出道了跟你谈个恋爱都得偷偷摸摸的多没意思啊。”
裴珠泫当然知道是这么个答案嘴上还是不饶人，“哼，还指望你出道之后满世界挣钱，我就可以在家花着你的钱，养几个小白脸享受人生。“
“嗯？胆子这么大？“姜涩琪坏笑着把女朋友搂紧，张嘴就去咬她的脖子。”那我更不能走啦，得在家好好看着我的漂亮女朋友才行。得给你留点印子证明你有主了！“
“啊！好啦好啦。”裴珠泫挣脱不开熊爪被她闹的憋不住笑只得求饶。“错了错了。”
“真是的。你说你不求上进就算了，Lisa呢？她那么喜欢跳舞。”
姜涩琪偏过头去看了眼陷在沙发里的友人，叹了口气回头搂着女友把玩着她的手指。“她家里希望她回去继承家业。她这个人啊，也就嘴上叛逆，心里还是很重视家里人的，不然也不会那么努力学习又听话地报了金融专业。”
“这样啊。。。“裴珠泫不知道这些由头，Lisa在她眼里一直是一个天真开朗的朋友，一个招人疼的妹妹。“你怎么都没跟我说过这些。”
“她其实是个心事很多的人，平时没心没肺的，但很多事情她都自己消化了不愿意跟别人分担。”姜涩琪挠挠头搜索着合适的表达方式，“怎么说呢？倒不是多为人着想，只是单纯的不是个愿意示弱的人。偶尔跟我说到她家里的事，明明想法很多却完全不会去跟家人表达，好像不给别人添麻烦自己一肩扛起的样子很酷一样。”
小情侣到了异国他乡不用担心周围人的目光，就这么搂搂抱抱卿卿我我聊Lisa了半个晚上。回过神来，窝在卡座没有人管的Lisa已经喝得开始数瓶盖了。大家都散落在酒吧里疯玩，没有人注意到Lisa身边凑近了几个高大的男子，都端着酒试图跟脑袋开始不清楚的女孩搭话。
姜涩琪余光还是在友人身上，刚想起身却被人抢先了一步。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冲出个女孩子，拨开一群男子把迷糊的女孩子抱在怀里。“sorry guys,she’s my girl.”
直到她搂着Lisa离开姜涩琪都愣在原地没回过神来。裴珠泫也是一回头才看到卡座里一个人影都没有了。“Lisa呢？怎么回事？Lisa呢？“夜店也不知道有多乱，裴珠泫起身看了一圈也没看到人，一时慌了就要拿手机报警。
回过神来的小熊这才后知后觉地拉住女友。“Lisa刚刚被人带走了。“
“什么？”裴珠泫的音调一下子拔高。“你疯了吗？在这种地方让个醉鬼随便被人带走？”
“不是。”小熊连忙解释，“那个人好像就是之前那次在夜店把Lisa带走的人，她是Lisa的。。。姐姐。”
金智秀带着口罩鸭舌帽被一帮高大的欧美人夹在中间快喘不过气的时候还在想自己是不是脑子坏掉了，飞跃太平洋来受这种罪。
金智妮倒是自在，穿着背心热裤扭着腰挎已经与躁动的人潮融为一体。“干嘛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啊？既然来了就开心点，当给自己放个假好好玩啦！”
金智秀正了正口罩，把帽檐抬高了些露出不满的双眼。“还不是我妈，说要来美国看 Lisa比赛，门票都买好了才想起来这几天要同学聚会放我鸽子，不然谁会跟你一起来这种地方。”
“哎呀，你这个姐姐真是没趣。”金智妮说着就跟没骨头一样靠了过来。“我说你在英国读书那么多年不会连夜店什么的都没去过不会蹦迪吧，老是这么老气横秋的就算Lisa不跟你抢男朋友你也嫁不出去的。好啦，难得出来玩，就要尽兴啊！”说着撞了下堂姐的肩膀，欢呼一声挥舞着手臂蹦跶了起来。
这么乱的地方没法低头打游戏，金智秀就像是个漂流在海上的无辜玻璃瓶被海浪随意地拍打，她的个头放在一群欧美人里根本一点优势都没有完全看不见舞台上的动静，面前的金智妮扭得越尽兴她就越烦躁。
突然舞台上像是被谁炸了，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金智秀还在皱眉，一直踮着脚的金智妮回头一脸掩饰不住的兴奋。“Lisa上场了！我的天，Lisa跳舞也太帅了吧！我堂妹原来还有这一手！金智秀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我。。。”金智秀也很惊讶。一直都知道Lisa喜欢跳舞，只是身在国外从来没有看到过，偶尔妈妈给她发Lisa练舞的视频她也几乎没有点开过，只是附和几句“又进步了”之类的套话。这次知道Lisa代表社团出来比赛，她才知道妹妹真的把自己的兴趣发展到了专业水准。
被金智妮这么一问她也开始懊恼，出国求学的这些年关于Lisa她错过太多了。这样想着，脚步也忍不住挪动起来，挤开面前的金智妮她想往前一些，想看一眼舞台上的妹妹，那个讨人厌的小鬼在舞台上还会那么不招人喜欢吗。
小巧的漂流瓶奋力地对抗起海浪固执地想要登陆。
总算靠前了一些，金智妮也拽着堂姐的衣角顽强地挤到前排。强烈的灯光掠过两人，再一睁眼金智妮红着脸看着舞台上的妖精惊讶地合不上嘴。
伴随着swalla的节拍，那个她们熟悉的女孩子褪去了平日里坚硬带刺的外壳，换上舞者的骄傲自信毫不顾忌地展示着自己的魅力。顶上的聚光灯锁定她的每一个动作，灰色的发丝、羽毛般柔软的睫毛、纤长的指尖到优雅的脚踝都被镀上一层神圣的金色。女孩弯下腰双手撑在地上，腰肢摆动勾勒出人性最原始的姿势，肩颈、腰肌裸露的线条随着身体的扭动变成妖冶的曲线，神祗版耀眼圣洁的女孩却在跳着魅惑的舞蹈引诱众生。
她随意地甩着头发，汗水从额头顺着脸颊落下经过娇艳含笑的唇角悬在精致的下巴上，又滴到锁骨滑进了不可亵渎的地方。
周围的人都在欢呼尖叫，只有金氏姐妹呆愣着像被按了暂停键。金智妮抽空瞥了眼身边一身运动装扮像个高中生的堂姐嘟囔了一句，“那真的是你的妹妹吗？”
金智秀的声音闷在口罩里听不真切，“所以才说她不是亲生的啊。。。”
拦了辆出租车报了酒店地址，金智秀已经管不上身后的金智妮了，她现在只想早点带着Lisa离开那个群魔乱舞的地方。都认识了一群什么朋友啊，就这么把喝醉的女孩子独自丢在卡座里，要是自己不在真的遇到危险怎么办？
她皱着眉盯着躺在自己腿上的妹妹安详的睡颜只觉得自己现在被一片阴云笼罩。
“what the…”金智妮追出了夜店就只赶上了出租车的尾气，差一点飙出脏话。自己就不该拉金智秀那个老古板来夜店散心，好了现在散的只剩自己一个人了。转头看看门口又排起了一长串队伍，金智妮真恨自己上次吃饭没拉着彩英刷爆她的卡。想到这儿她一下委屈了起来，顾不得时差摸出手机给朴彩英打了个越洋电话。“彩英啊，金智秀那个挨千刀的又把我一个人丢下了。。。”
这次轮到金智秀照顾醉酒的妹妹了。她现在才能感受到照顾一个不受控制的醉鬼是多麻烦的事情，但自己至少不会像个树袋熊一样抱着人不放吧？被Lisa的长手长脚一箍，她拿着卸妆水和卸妆棉的手完全无处施展。“喂，Lisa。Lalisa快放开我。带妆睡觉脸会烂的，快放开我。”
喝醉的人怎么会怕她，妹妹的手臂又收紧了些，脸埋到姐姐的颈窝里轻轻咬了一口。金智秀没料到这一下，身子一下酥了一半。“又把我认成别人了吗？这家伙。。。平时到底有多乱来。”脑子里乱糟糟的，金智秀的语气强硬了起来手上力气也大了些，揪着Lisa的衣领想把她提溜开。“喂，快起来，Lalisa。Lalisa！”
怀里的人动了动不满地嘟囔着：“姐姐。。。”
她没有把自己认成别人？
Lisa知道现在抱着的是金智秀？
那她是不是没有你想的那么讨厌你呢？金智秀。
被喊到的人停止了动作，乱七八糟的心情突然被抚顺，像哭泣不安的孩子找到了温暖的怀抱。金智秀松开了手里的东西，试探着摸了摸Lisa的发顶。
她脑海里还充斥着妹妹方才在舞台上的画面。她的手沿着聚光灯走过的轨迹摩痧着，走过Lisa的脖颈和肩线绕过肩带停在她横在自己胸口的手臂上。虽然换下的演出服，Lisa穿的依旧很清凉，金智秀的手指可以趁着她睡过去肆无忌惮地游走，想象她舞动时肌肉的走向。
Lisa的肩膀原来这么宽，可以把自己完全地拥抱着，以前瘦瘦小小会被自己欺负的孩子已经拥有了结实的肌肉，即使睡着了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力量。只被一条吊带包裹的胸口也较中学的时候要丰满，纤细的腰身，线条优雅的四肢，再加上自己面前那张洋娃娃一般的面孔，现在的Lisa一定有很多的追求者需要应付没有时间来抢自己喜欢的男孩子了吧。
金智秀忘记了要给妹妹卸妆这回事，如探索海平面上陌生的大陆一样仔细地端详起她那张混血洋娃娃一般的脸。就像是漫画里平平无奇的女主角摘下眼镜后变成不可方物的美人一样，金智秀惊觉自己讨厌的、好像只会给自己惹麻烦的小向日葵，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慢慢地蜕变成了优雅的、骄傲的、惊艳的会被人仰望的太阳。
她伸手撩起搭在Lisa睫毛上的刘海想再细细地看看那双眼睛，却在看到额角浅浅的伤疤时顿住了手。
金智秀盯着那张安详的睡脸，还是没有忍住悲伤的表情。“睡吧Lisa，辛苦了这么久好好睡吧。”
不知道是不是比赛结束没了压力，还是金智秀身上熟悉的味道格外安神，Lisa难得睡得这么香甜。
睁开眼，金智秀已经叫了早餐穿着浴衣坐在沙发上悠闲地打游戏了。
“醒了？”金智秀放下手机起身去拉窗帘。
半边屋子亮堂起来，也唤醒了Lisa的神智，她咧出个朦胧的笑容跟姐姐道早安。
“早餐留了你的份，快去洗漱过来吃吧。”
Lisa软软地应着，乖乖掀开被子起身。
金智秀最后还是帮她卸了妆却没本事替她换睡衣。她看着妹妹修长的背影不想承认自己一个晚上的冷静又被刚刚的笑扰乱心神，于是低下头去摸手机。
早上睡眼惺忪的Lisa对于金智秀来说也很陌生，以前她和自己睡一张床的时候起床的样子就像只被收拾过一顿的狼狈猫咪，可现在即使是一边往嘴里送薯条一边整理蓬乱头发也格外惹人怜爱。
小奶猫已经伸展开身体，有了勾人的长长尾巴。
“看到我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金智秀还是有些好奇，无论是她今天醒来还是昨晚睡梦中的态度都平淡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Lisa正在咀嚼沙拉，鼓鼓囊囊的腮帮让她看起来更接近金智秀记忆里那个讨人厌的小鬼。“啊，因为我早就知道姐姐要来啊。”她顿了顿，努力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妈妈太沉不住气了，早早就说漏嘴。”
“这样啊。”金智秀嘴角上扬，不知道是因为Lisa的话还是她方才滑稽的样子。
“姐姐下次可以不用这样。”
“什么？”金智秀的笑容瞬间就被打断。
Lisa漫不经心地往嘴里塞着早餐，昨晚光喝酒她早就饿坏了。“不想来的话说公司忙来不来就好，不用勉强自己。你明明最讨厌我了不是吗？”
金智秀忘了手里的游戏正在紧张时刻，她仿佛听到了气球在耳边爆炸的声音。她靠隐忍和谎言维系的亲情就像是个不断胀大的气球，Lisa就这样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化作尖锐的刺，迫不及待地把它扎破，将丑陋的真相炸成一片一片让她看。
“我。。。”
金智秀放下手机却说不出话来，商场上的能言善辩在妹妹面前毫无用武之地，她所有的筹码都在Lisa手里。
“没关系哦，毕竟我也讨厌姐姐。”Lisa用一片薄薄的火腿卷起沙拉塞进嘴里，她就这么毫无掩饰地和金智秀对视着坦荡地让人害怕。
Lisa上了大四之后自然而然地退了舞蹈社，进了金氏实习，从底层的小员工做起。
金智秀的办公室在拥有着最好阳光的顶楼，她也不用担心会碰到在十几层楼下面实习的妹妹。
两个人从美国回来之后除了金智秀周末回家几乎就没再见过Lisa，两个人也没有说过话。事情就按照Lisa的安排发展，两个人不再掩饰对对方的厌恶，成为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金智秀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桌角的全家福上，她在公司的办公桌也像家里一样，放了一家人的照片。那张旨在安慰人心的照片现在成了干扰金智秀工作的罪魁祸首，她没有办法将心思集中在文件上，总是想去看Lisa的笑脸。
“哎。”叹了口气，金经理最终放下了文件打开手机。她一直好好地保存着和家人的聊天记录，爸爸每天对工作的督促，妈妈的每天关心，和Lisa零星的节日祝福都安静地躺在她手机里。她点开和Lisa的聊天框，数着这几年里Lisa仅有的几条来信，每次都只有短短的几个字，干巴巴的生日祝福或新年快乐看不出亲人间的关心。
可哪怕只有生日快乐四个字，Lisa也总是算着时差，恰着英国的凌晨零点给自己发过来。那个时候的韩国是几点，她又在干些什么？这些金智秀都没有思考过，她甚至没能给过Lisa一个回信，短短的对话框里只有Lisa单方面的来信孤零零地躺着。
推出聊天界面，她翻到自己的收藏里，往下翻了翻，长长的一串都是妈妈发来的Lisa练舞的视频。往日里她从来没有点开过，却鬼使神差地收藏起来藏在手机深处，深的连自己都差点忘记。
随便点开一个视频，里面的Lisa瘦瘦的看起来比现在小很多，可能是她刚去英国的时候拍的。那个时候Lisa应该刚刚开始学舞蹈，动作还不太熟练却跳的那么开心，毫不怯场地展示着还不成熟的魅力，每个动作里都能看到今天的影子。瘦瘦小小的小女孩跟在教练身后努力地复制每一个动作，就像个。。。向日葵一样。
这个念头吓了金智秀一跳，她莫名地有些害怕不知道自己胸口翻涌的是种什么情绪。她终于意识到一个事实，她总有一天会失去，失去她独一无二的向日葵。
